Finlander550

驾驭（十三）

37.

康涩琪刚从机场返家，见裴柱现的房门半掩，灯也没关，敲门又没有回应，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推门而入，结果房间空无一人。拨了通电话给她后听到了嘈杂的人声，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去见孙胜完了。康涩琪本来就不是很认同裴柱现为了让孙胜完放心，而拜托自己假装成她女友的这种作法，所以得知她和孙胜完见面的当下并不想多管闲事，可转念一想，突然很想替裴柱现出出气，好好气气孙胜完。再加上现在时间不早了，便决定开车去接裴柱现回家。

“难怪妳之前月经来的时候都非常不舒服。”

“嗯？” 突如其来的问句让裴柱现脑袋转不过来。

“如果我之前多留在国内几个月的话就好了，那我一定能发现妳这情形是非常不对劲的，就能带着妳去医院检查，而不是拖到⋯” 孙胜完不敢多问这个过程，怕自己会承受不了。

裴柱现轻拍着孙胜完的肩膀，“我没有怪妳，不用自责。”她淡然的语气与温柔的安抚让孙胜完鼻头一酸，赶紧抬头仰望天空，这才让眼泪留在眼眶里。

“姐姐知道吗，回来这段时间，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我常常在放空。记得以前我每次回来，姐姐总是会煮一些我爱吃的菜，听着我这话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我们依偎在沙发上，一起看着妳愛的电影，一起出游、一起⋯” 缠绵。

“都是过去的事了⋯” 裴柱现本来是想问孙胜完是不是怀念过往两人的点滴，可是问了又能怎样？

“我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没了妳之后才知道妳过去把我照顾得多好。”

孩子长大了，懂得感谢人了。裴柱现觉得眼眶热热的，水气逐渐凝聚，赶紧低下头掩饰。

“其实我⋯”

康涩琪故意把车停在对街，这样才能让孙胜完看见她牵着裴柱现走路的模样。她就是想看孙胜完有没有自知之明，别再纠缠‘有女友’的裴柱现。

“柱现姐姐！抱歉，等很久了吗？”

康涩琪跑了过来，不仅把孙胜完没说完的话打断，也把她的心打碎了。康涩琪把手上拿着的大衣披在裴柱现肩上，搓暖她的手后便把她往怀中一览，还在她的颊上印上一吻。

好几年前朴秀荣骂自己又坏又自私真是骂得好，孙胜完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希望能在她们的举动中找出任何不对劲的蛛丝马迹，这样自己就能自私的把裴柱现从康涩琪身边夺回来。只可惜失望了，裴柱现没有抗拒康涩琪的亲密举动，她们现在很幸福，自己不能坏得想去破坏柱现姐姐一直渴望的家庭温暖。

“柱现姐姐就麻烦妳照顾了。” 孙胜完为了不让裴柱现看见她快要溃堤的泪，说完就转身离开。

38.

孙胜完参加完母亲的葬礼后便和妹妹去散心，从妹妹口中得知母亲一直都很想念自己，但因为当年抛弃了年幼的自己而觉得没脸面对自己，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会对自己不闻不问。

母亲留了一封信给孙胜完，内容大概是在忏悔她没有做好为人母的责任，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两姐妹往后能互相陪伴与扶持。她最后也祝福孙胜完能和爱人修成正果并步入婚姻，享受平凡美好的家庭生活。

“姐姐，妳有考虑移民吗？澳洲的生活步调缓慢，环境清幽，应该比在首尔讨生活还要轻松惬意。”

若换作是以前，孙胜完绝对会一口回绝这种留永远留在一个地方生活的提议。现在的她好累，自然有了想要停留的念头，但是想要永久停泊的港湾早已有了别艘船停靠。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考虑的。”

南半球此刻正是夏季，明媚的阳光与新鲜的空气让孙胜完每天下午总会去海边晒晒阳光与踏踏海水。

每天拍下的海景与天空照一定会发给裴柱现，只可惜对方从来没有回覆过任何一个字或是贴图。孙胜完又体会到了另一种以前裴柱现所拥有的感受——一直给对方发讯息，却没得到任何回覆的心情。原来期望对方能给出回应，最后期待落空后的情绪并不是生气，而是失落与难过。

虽然发出去的讯息就像石沉大海，可孙胜完每天依旧给裴柱现发照片，还会向她说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事、过得怎么样，就像个出差的丈夫在像妻子报告行踪。

两周后孙胜完和妹妹说自己还是决定在韩国生活，毕竟那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对那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再过一周，孙胜完向妹妹道别，搭机飞到西澳首府伯斯之后便租了一辆休旅车，开始了西澳的旅程。

第一站是位于伯斯市区的一处热门景点——处于海中央的小蓝屋。会知道这个景点是因为曾看过康涩琪在她的ins上面打卡，并写下希望有一天能和要共度一生的人来这边拍婚纱照。早上八点左右，没有等着排队拍照的人潮，只有孙胜完一人，所以她非常惬意地在这边拍了各种角度的照片。不久后有对情侣带着一个摄影师来拍婚纱照，男人面容似乎有点像中东人，他非常客气地用英文询问孙胜完是否能让他们先拍照，女人应该是当地人，她面带微笑 地站在一旁。

“Sure. No worries.”

孙胜完面带笑容，讲了澳洲人最喜欢说的口头禅，一旁的女人因而跟她多聊了几句话。女人说此处近几年成了热门的婚纱拍摄地，白天与黄昏的景象各有不同的味道，所以她和未婚夫黄昏会再过来拍一次。看着孙胜完脸上羡慕的神情，女人笑着对她说“下次带他一起来拍照吧。”

女人看孙胜完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似乎很快就理解是怎么回事了，立刻改口，“对不起。妳不用感到难以启齿，同性在澳洲是可以结婚的。我姐姐去年和她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结婚了，婚纱照也是在这边拍的呢。啊，摄影师在叫我们去站定位了，我先过去了，希望下次能见到妳和妳的女朋友来这边拍婚纱照，祝妳们幸福。”

孙胜完站在远方看着女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依偎在她未婚夫的怀中拍照，心中无限苦涩。

怎么可能会有和裴柱现一起来这里拍照的那天呢？自己早就错过这个机会了。

孙胜完向准夫妻挥手再见后便离开了。欣赏沿途的海景，慢慢走回停车处，把稍早拍的照片都传给裴柱现之后便上了车，朝着北方前进。

西澳幅员辽阔，孙胜完花了两周玩遍北边景点。兰斯林滑沙、尖峰石阵看见流星雨、朱里恩弯跳伞、杰拉尔顿吃龙虾大餐、卡尔巴里国家公园看世界之窗、卡纳芬吃了不少热带水果、踏着珊瑚湾纯净的 海水、埃克斯毛斯浮潜、布鲁姆的凯布尔海滩骑骆驼看日落。其中感触最深的是看到著名的粉红湖，淡粉色的湖水与天空的淡蓝色融合，成了粉蓝色，看着看着就想到了家中橱柜的那两个合起来也是粉蓝色的果冻蜡烛，心顿时又疼了起来。

回到伯斯休息几天后便往南边景点前进。在南半球最长的巴瑟尔顿长堤搭乘着红色小火车，周围的人几乎都有旅伴，合照后互相给对方拍照的画面让孙胜完难过地别过头，看着外头的景色，却想到以往 旅行都有裴柱现陪伴，自己总爱帮她拍照，也爱拉着她与自己合照，可此刻身旁空荡荡的，无论景色再美，内心深处依旧提不起劲欣赏。

孙胜完提前结束了澳洲的旅程，去了纽西兰找之前曾在国外一起共事过的同事Rose。她就像个称职的导游，带着自己环了南岛，只可惜看着壮丽的山景，心中依旧得不到抚慰。

这次才在国外一个多月，孙胜完就迫不及待想要返国。她好想裴柱现，好想紧紧抱着她，诉尽对她的想念。

再也忍受不住想要见裴柱现的心，孙胜完立刻拿出手机，订好回国机票后发了讯息给她。

——班机是两天后的早上七点从纽西兰威灵顿起飞，九点半在雪梨转机，晚上七点抵达仁川机场。我想見妳，有些话想当面对妳說，八点在妳之前和我见面的咖啡厅，不见不散。

39.

自从孙胜完离开后，裴柱现每天都会收到来自于她的讯息，一天好几十则，她就像个自言自语的孩子，一径诉说着她的心情；她也像个舍不得与伴侣分开的人，去到哪都要向另一半报告行踪；她更像个优秀的摄影师，把变化万千的天空尽数捕捉进相机，再传给喜爱天空的自己。

只是妳知道吗⋯比起风景照，我更想看妳；比起喜欢的天空，我更喜欢的是妳。为什么不发妳的照片给我呢？

裴柱现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需再施打柳培林后也不再有那些难耐的副作用，努力瘦身后便恢复到原来的身材。她又开始了以往平凡简单的日子，看似什么都没有变，身边依旧是熟悉的人；但也什么都变了，上下班路线不一样了、家里不再只有自己一人、几乎不必下厨与打扫⋯

桌上的早餐是自己喜欢的，对面的人总是笑得开朗，尽力寻自己开心。这样的日子不一直都是自己渴望的吗？为什么快乐不起来？为什么就是没办法爱上康涩琪？

悠闲的休假日上午，裴柱现没有答应与康涩琪一起去市郊逛逛，也没有留在客厅与康涩琪闲话家常，她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看着孙胜完以前传来的相片。

原来没看到她的人，光看着她对话框没有照片的头像也会伤情。这样晚上还要不要去赴她的约呢？有什么话不能传讯息说，非要当面说？明明她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可以说的话了。

裴柱现放下手机，觉得房间实在过于寂静，于是便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让电视的声音陪伴自己。

一则娱乐新闻都还没播报完，主播就插播了一则紧急新闻——澳洲雪梨当地时间早上九点半飞往首尔仁川的班机，起飞约半小时后因不明原因折返，降落的过程中冲出跑道 断成三截，起火燃烧。据消息来源指出，机上载着我国总理、外交部长与几名外交官，全机共有180人，目前生死未卜。在地记者会持续连线报导⋯⋯

裴柱现一开始并没有认真听新闻播报，加上'空难'这两字不管过了几年，对自己来说还是一样沉重，所以便切换了频道，却没想其它台的新闻也陆续播报 此事。直到这时她才仔细听着内容，‘雪梨’、‘九点半’、‘起火燃烧’、‘生死未卜’，她浑身起了寒颤，瞪着电视屏幕的眼眶已浮出蠢蠢欲动的泪水。

这不就是孙胜完几天前告诉自己的返国班机吗？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所爱的人总是跟飞机失事绑在一起？

颤抖着双手解锁萤幕，用kkt打了网路电话过去，没接，不死心地切断再拨，重复了十几次依旧没有被接起。对了，孙胜完在检查报告里放了一张纸，上面好像写说她去办理月租型的手机门号，以后就算她出国了也可以找到她。

赶紧从抽屉里翻出那份检查报告，拿出张留着一串号码的纸条，指头颤抖着在萤幕上按下一个又一个的数字。

骗子！电话根本打不通，而是直接进语音！

“胜完⋯听到留言的话赶快回电给我⋯” 裴柱现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隔没几秒却恍若隔世，裴柱现换好衣服、找出护照，抓起钱包与手机便冲出房间。

在客厅的康涩琪见裴柱现脸上挂着泪痕，神色是止不住的惊慌时赶紧出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涩琪⋯能麻烦妳送我去机场吗？我⋯我要去雪梨⋯”

“等等，突然去雪梨做什么？姐姐不要急，把话说清楚。”

“新闻报导⋯胜完搭的班机出事了⋯我联络不上她⋯我要去找她⋯”

康涩琪在此刻才知道，就算有再多的时间，裴柱现依然不会爱上自己。就算孙胜完过去再怎么伤她的心，裴柱现依旧死心塌地爱着她，是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撼动不了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康涩琪握住裴柱现冰凉且微微发颤的手，“我放心不下妳一个人搭长途飞机，所以姐姐先去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坐着等我，我去换衣服拿护照，很快就出来。”

等待康涩琪的期间，裴柱现又拨了几通电话给孙胜完，电话不通就留言。前前后后不知道拨出几通电话，一直告诉着自己要冷静的心早已崩塌，再也克制不住的恐惧伴随着泪水倾泄而出，晶莹的泪珠沿着脸庞，最后掉落在深蓝色的牛仔裤上，然后晕开。

“抱歉，找护照花了点时间。但是姐姐妳沒有⋯”

康涩琪来到客厅，正想告诉裴柱现没有签证是无法入境澳洲的时候，裴柱现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TBC—